杨定一博士：别想在修行中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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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定一博士：别想在修行中抓住什么，去做一个光明、希望、喜悦与爱的引路人

01 放下的重要性

问：你一再提及，“放下”可能是最贴近静坐之旅本质的心态，这让我感觉到你不断地暗示着，“放下”这个方法比其他方法都符合修行的精神。

答：我之所以一提再提，只是为了提醒我们别想试着在修行中抓住什么，即使看似深奥或有意思的体会，也不值得执取。现代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在随手就能遍览群籍的同时，反而在琐碎的细节上钻起牛角尖来，把心灵堵得都没空间了。

问：要是我们的体会全是心灵的染污或不完美，那么，我们如何知道该放掉什么？换句话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学的或抓着的哪个东西是应该放掉的。

答：正因如此，才需要练习静坐以清理心灵。一旦我们将心灵的堵塞和性格的沉重清理得差不多了，心思就会开始变得敏锐，才足以观照自我，察觉自己内心是怎么绕圈圈的。这会提高人的自我觉察能力，也是自我探索之旅的起步。

在修行的过程中，你或许会读到经典和一些教学指南，为你勾勒出不同的路径和可能发生的变化。许多经典细致描述了身心变化，足以作为一路仔细参照的路标。但是，与其生怕漏了哪一个经典记载的微细心理变化，还不如随它去。这才是我们修心而能不执着的关键。

问：如果真需要放掉一切，为什么还需要参考经典？

答：这里呈现一个很大的吊诡。我们必须对心灵的全部范畴有所了解，包括心灵的运作和种种可能的心理变化。若非如此，对心灵的理解将流于肤泛，无视于灵性道路的众多可能。

要了解自己，是不能不深入探究心灵的种种可能的。然而，修行的关键却是以不执着的心态来探索心灵。唯有如此，人才可能全面性地深究心灵的所有微细之处，而不被任何体会所架构的知识给卡住。

我看过有些修行人极度在意这些心灵的细微变化，到头来反而落入了自己设计的陷阱中。他们紧抓着对心灵各种状态的体会和经典的文字不放，忘了这一切法门和分别只是路标，到头来全是要放下的。

问：你同时想表达的是，找到自己的修行之路，全出于个人的亲身领悟，就算集结了世上所有的知识也帮不上忙。是这样的吗？

答：知识和修行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然而，我们有时候会着重其一而有所偏废。

我知道有些才华横溢的学者，皓首穷经钻研静坐和修行，却几乎没有亲身的体悟。如果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不“以身试法”，他们会说宁愿保持中立和公正，以免“污染”了自己的研究成果。我觉得为了符合科学界所偏好的化约倾向，反而扭曲了领悟这回事，实在是很大的遗憾。

静坐其实是一个整体并涉及多重变因的领域。也就是说，静坐本身会同时影响多个系统，若研究人员也有实修的经验，将能够设计出更有意义的实验或问卷，真正深入这一主题的核心。

正因如此，静坐的目标是达到圆满的领悟，让人成为完整而全面的人，自然流露了欢乐、善良、光明和创造力，这本来就是人与生俱来的特质。从这个角度来说，静坐，或说真正的领悟，是知行合一并不偏其一的。

在知识上钻研，掌握到的全是理论。相反的，只有经验却缺乏稳健的知识基础，可能连自己在修什么都不清楚。唯有跨越知识和经验的藩篱，静坐才堪为真实自性的安身立命之处，这一体会能走到哪里，是谁都无法预测的。如果你能真正理解这些，没有任何矛盾，便已经是在自性中修行静坐了。

02 实相本如是

问：那么，我的结论是，我们是无法以文字语言说清什么是实相，甚至连什么不是实相都说不清楚。

答：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是如此习于从两极去追根究底、厘清一切的关联，在这样的限制之下，是很难检视真相的。请留意，就连你提的问题也仍然不脱“是”与“不是”的二元对立。也就是说，你要求从二元对立的思维去理解实相，而这种思维只有肯定和否定两种选择。

古代的名师在谈论实相时，宁愿用“什么不是”的负面手法，来否定掉二元思维所执着的意义。只要学生认定什么是道，师父就会否定，这么做的用意在于刺激心灵跳出二元对立的泥淖，再次以各种可能完整地检视实相。

问：如果无法以文字语言表达实相，我们又怎么可能凭直觉明白它的真谛？

答：我们无法以语言表达实相，也无法以体验或感受来描述实相，因为感官网络本身的限制，以二元对立的方法只能捕获有限的数据。

然而，我们的心灵是可以不透过语言、不经过任何滤波器而直接感受到真理的。我们常用“心”这个字来取代“头脑”，心是每个人内在都有的一种智慧，能直觉到真理的存在，那是头脑无法掌握的。然而，头脑和心其实是一回事，心是少了各式各样滤波器的头脑，也就是直观的头脑，像一面镜子反映出周遭的真实模样。从这个角度来说，真正的头脑和心都有直观真理的能力。

问：所以，就算是直觉到了真理实相，我想，还是无法以言语表达的，对吧？

答：无论多么优雅、高深的语言，都不足以完整描绘自性本空的真谛，我们只能旁敲侧击。

问：那么，你为我们旁敲侧击出来的空性，也能类推到生活的每个层面吗？

答：“空性”指的不过是任何我们眼中觉得再真实不过的现象，其实一点也不坚实，并没有真正的本质。不仅我们自身是如此，整个大千世界也是一样的。

自性本空的意思是，在我们视之为自己存在之确证的“我”之后，并不存在任一能用以定义这样的“我”的物理或化学基础。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遍寻不到。

而一切本空则又比自性本空更深了一层，意思是没有哪一个真理、法则、事物，真的拥有我们二元对立的眼光所信以为真的本质。真理，只是超越了人类心灵所能理解的范畴。

问：那么，理解真理、懂了空性，对我们的人生有何影响？

答：对空性的领悟，虽有改变一切之能，然而，其实一切都不曾改变。领悟空性，意味着整套思想体系天翻地覆的改变，我们眼中的世界不会再是昔日所见的模样。我们会明白，人生不过是内心无限可能流露出的百态现象。

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小看了昔日二元性眼光所见世界的真实性。绝非如此！只是心灵不再陷落于过去所体验的幻相，不再无法自拔，而能自由地出入其间，满心喜悦地看出幻相只是幻相。然而，对于仍深陷幻相威力的人，我们仍能深深体会到他们的不得已，并帮助他们走出二元对立的状态。

问：那么，现代的物理学和科学，是否描述得出这一实相的优美奥妙呢？

答：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主要是受牛顿的力学原理所主宰的，然而我们看待物理世界的眼光，一样脱离不了二元对立。

所以，在物理学由牛顿力学的巨观，进展至逼近普朗克常数的微观世界的同时，我们仿佛跳进了一个原本熟悉的牛顿力学原理已不再适用的全新量子物理世界。要如何统合这两个世界的存在，在我们看来是很难的。尽管如此，我敢跟各位保证，这两个物理世界彼此须臾不离，在许多层次上是紧密交织的。

这就是前面提到过的，静坐时，心灵将注意力聚焦于一，进入了所谓的奇点，我们的意识在此仿佛滚落到一个越来越小的点，甚至小到是奇点或特异点。在那里，时空法则再也派不上用场。然而，继续穿越下去，便会从洞的另一头出来，看见一个包含一切的世界，即使牛顿力学都能和量子物理并存！这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世界，远远大于我们起步的那个世界，然而，我们无法以牛顿世界的词汇来描述这个新世界。那么，等我们回来后，会将这个所见的世界描述为不存在的幻相？还是实相无限可能性中的一个？这有待各位去发掘。

问：人类可能以数学来描述实相吗？

答：我们可以用“歌德尔定理（G del’s theorem）”逼近对实相的认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实相想象成一群彼此相邻的圆圈，如果有个人站在其中某个圆圈的中间，根据这个定理，这个人是不可能捕捉到圆圈之外的意义的。

当然，如果用系统来描述会更贴切些。也就是说，处于诸多限制的系统里的人，无法想象处于这一系统之外会是什么滋味。因为从定义上来说，这个人的逻辑全在这个系统里打转，而这套逻辑是不可能容纳圈圈之外的一切的。

我们人正是如此，受限于词汇以及身为人的限制，头脑是无法掌握超乎自身限制的存在的。

因为这一切的理由，无论我们多努力尝试，也不可能以文字语言道尽实相、不落言筌，我们就陷入了那个逻辑圈套──妄想用一套逻辑，去容纳它之外的世界。

03 悟道的人有哪些特质

问：你认为真正悟道，了悟真实自性的人会有哪些特质呢？

答：对我而言，最能道出一个人领悟的两个特质，莫过于“般若智慧（praj a）”和“慈悲（karuu）”。

般若智慧指的是“能看清一切世间现象的本质都属空无”。如果我们拆解一个物质或现象，不断地分析，越拆解越细，到最后，一定会到达一个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的境地。任何表面看来真实不虚的，一向内探究，根本没有什么是真实不虚的。

知道一切本性是空，能化解横亘在我们与实相之间的种种先入为主的障碍；了解一切本性是空，让我们能与那无分无别的一体性素面相对；领悟一切本性是空，这一智慧能接纳万有，包括我们在宇宙中看到的所有现象；融入这一空性智慧，我们便获得了无限的可能和无穷的知识，不只是从书中得来的知识表相，这份领悟不需要任何人间知识和道理的支撑。

慈悲是真实领悟的第二个指标，这里所说的慈悲并不只是对亲人朋友的关爱而已，而是对一切有情众生和无情木石皆然的无条件的爱，衷心希望宇宙的每个存在都能更好，更好的意思是“了悟真实自性”。这就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大慈悲，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我们已全然忘怀。

从各个角度来说，智慧和慈悲其实是同一回事。智慧生出慈悲，而慈悲会涌出智慧。换句话说，真正的智慧就是慈悲，而真正的慈悲即智慧。

问：领悟有程度之别吗？修行的人可能只了悟一部分吗？

答：虽然自性是唯一的，但每个人的领悟确实有程度之别。有些修行人曾经一刹那捕捉到自性本空的真谛，但那一瞬间的掌握并不完整，不足以将完整的领悟落实于行为。

完整的领悟会让人看出空性和大千世界其实是同一回事。空性并非大千世界的对立面，而大千世界也不是空性的对立面。空性中是不可能有二元对立的，所有的二元对立，在空性中也无法立足。

因此，在空性之中，就连“空”都不存在，因为有了“空”，就意味着空性中还有个“不空”。

这是对空性的真实理解，悟到了这一点，人会自然变得慈悲、喜乐，像孩子一样天真，不执着于任何事物。

没有悟到这一点的人，往往变得孤僻、偏狭、小心眼，有否定世界和生命的倾向。他们以为空性就是对大千世界的否定，却忘了光是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种二元对立。这些人常高谈破除幻相，却不知道幻相本身就和大千世界一样真实，也一样虚幻。

事实上，没了二元对立的概念，空性和大千世界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矛盾。

问：为什么每个人领悟的程度不同？

答：每个人的根器禀赋造就了他领悟的深浅有无。所谓的根器，包括智力、修行、承担、是否准备好以开放的心让领悟自然展现等。但是，你可能会想问，这些特质又是以什么来决定的？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谈因果业力的观念，这个颇具争议的词带有很浓的宗教意味，对佛教徒尤其如此。

事实上，业力是相当科学的观念，早晚有一天，会完全获得物理学的证实。在此我要说的是，基于因果业力的不同，每个人的进化程度也有所差异，面对人生真相的身心准备程度也不同。

04 活在光明中

我们能在此世相逢，这因缘可以说是弥足珍贵，更可贵的是，我们还能共聚一堂，如此热切地思索人生课题。千万不要虚掷此生，不要让物欲成为你的印记，仿佛这才是此生唯一值得追求的事物似的。

要有信心，有一个美妙而充满了奇迹的世界，一直等待你亲身发掘。花点时间，重新探勘，这些奇迹始终在等着你。

不要被自己凡夫俗子的存在形式给蒙蔽了，那只是幻影，只是你人生真相的残缺投影。

完整而真切地了解自己是谁，你从心底里认为自己是什么，你就是什么。把所有疑虑放在一旁，投入实相未知或不可知的领域，一旦进入了，一切就清楚明白了。要有信心，你来到此世，就是为了认识真实的自己，悟出真实的自己，在人生中继续前进。尽可能，或即使知其不可，也要尽力帮助那些困于自身的限制，而活得绝望无助的人。

心存慈悲，心存怜悯。

了悟真实自性，活出充满喜悦的人生。

活在喜悦中，也让人喜悦。

活在光明中，也分享光明给他人。

活在希望中，也为别人点燃希望。

活在爱里，也将爱分施众人。

活得尽兴，也让他人活出完整的意义。活在智慧中，让智慧滋润尚未开窍的人。

当一个光明、希望、喜悦与爱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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