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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细雨

《鸣响雪松》2-俄罗斯的鸣响雪松(在线聆听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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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10 吟游歌者的鸣响之剑
「阿纳丝塔夏,为什么你讲到这个节日,要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表达每一句话?而且每个字的字母都发得一清二楚……」
「我在尽力描绘这个节日的画面,还有画面中的每个细节。」
「这跟表达的话语有什么关系?这会有影响吗?」
「我说的每个字描绘出许多事件和快乐的场景,而现在,一切就要成真。毕竟,思想连同话语,是伟大的造物者最主要的工具。在所有有肉体的生命之中,只有人被赋予这样工具。」
「那为什么每个人说的话,不是每一句都能实现?」
「当灵魂和话语失去连结,当灵魂空洞、画面隐晦不明,话语也会变得空洞,就像失序的杂音而没有预言的能力。」
「这听起来像某种虚构的事情,而你像个天真的小孩全都相信。」
「怎么会是虚构的,弗拉狄米尔,要是我可以大量且生动地举出你们和你的生活中,因传递出画面而使话语本身产生力量的例子呢?!」
「给我一个听得懂的例子吧。」
「一个例子是吗?听好了:有人——例如演员——站在台上对着观众说话,他说的话是台下的人已经听过无数次的,但其中一个演员能使台下的人屏住呼吸聆听,另一个却使他们没有感觉。同样一句话,却有很大的差别。为什么会这样呢?你觉得呢?」
「演员都是这样。同样都在学院里训练很长一段时间,有的人就是表现得很优秀,有的人就是普普通通。排练的时候,他们先背台词,再融入感情。」
「学院教他们进入台词里的世界。排练时,他们再尽可能重现这个世界。如果一个演员,念台词的时候,能营造出台词中看不到的画面,只要百分之十,全场就会聚焦听他说话。要是他能将一半的台词注入画面,你们会说他是天才演员。因为这个时候,他的灵魂是直接对着观众的灵魂说话。他们会落泪,或是欢笑,因为他们的灵魂感受到演员想传达的每一件事。这就是伟大的造物者所使用的工具!」
「你平常说的话,有多少字被注入画面?百分之十,还是一半?」
「全部。曾祖父教我的。」
「全部?真的假的!每一个字?!!」
「曾祖父说可以为每个字母注入画面。我学会替每个字母创造画面。」
「怎么会是字母?字母本身没有意思。」
「每个字母都有意思!在梵文里,每一个字母本身即代表一段话、一些词句,因此同一个字母里头,隐藏了更多
的字母,而每个字母又隐藏了词句,因此梵文里的每一个字母,都蕴含着无限的意境。」
「哇,而我们却只是把每一个字含糊带过。」
「是的,遗留千年的词句通常会变成这样。那些词句走过也穿越了时空,而被遗忘的画面,至今仍渴望与我们的灵魂接触,守护我们的灵魂,为我们的灵魂而奋战。」
「像是什么样的词句?有没有连我都知道的?」
「有的。我想,你一定听过几个音,但蕴藏其中的意义早已被人遗忘。」
阿纳丝塔夏眼神低垂,安静了一阵子。然后用非常细小,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弗拉狄米尔,说出这个词“吟游歌者”。」
「吟游歌者。」我说。
她身体往后缩,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噢,这伟大的词,被你说起来却如此平淡庸俗。你将遗忘和空洞吹在闪烁的烛火上。这火焰可是传递了好几世纪,甚至要传到你手上、传到祖先留下的每个后代手上。如今世界会遭到破坏,全是忘本所致。」
「我这个词的发音哪边不合你意了?它连结着什么是我应该要记得的?」
阿纳丝塔夏不发一语。接着,她开始温柔地将这些仿佛来自永恒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基督尚未诞生的许久以前,居住在地球上的人类,我们的祖先,被称为克尔特人(Celts)。他们称呼传授智慧的智者为德鲁伊(Druid)。德鲁伊含括物质与灵性的知识,在当时受到相当多地球居民的尊崇,没有克尔特武士会在德鲁伊面前露出刀剑。要进入到德鲁伊的门下,必须跟着最高阶的灵性修道者——德鲁伊祭司——个别修习二十年。通过入门的人将被封为“吟游歌者”,在道义上有权利进入人群中歌唱,用歌曲为人灌入光与真理,用歌词营造画面,治愈心灵。
「罗马出兵攻打克尔特人的最后一役是在河边,当时罗马人看见一个个放下头发的女人,在克尔特武士之中穿梭走动。罗马兵团的将领知道,一旦这些女人在他们之间行走,要打赢克尔特人就必须加派六倍兵力。为何如此?没有任何罗马将领或是现代的历史学家知道,只晓得一定和那群手无寸铁、放下长发的女人脱不了干系。
「罗马人加重兵力,以九比一的兵力攻打克尔特人,最后一个奋力抵御罗马人的克尔特家庭被逼到了河边。「他们围成半圆,身后是一名正在给小女婴喂奶的年轻女子。年少的母亲唱着一首明亮轻快的歌曲,如此一来,恐惧和悲伤就不会住进小女婴的心灵,伴随她的将会是光明的画面。
「每当小女婴停止吸吮母亲的乳房,她俩的眼神就会交会,女子会暂停歌唱,一次又一次温柔地呼唤小女婴“歌儿”。「防守的半圆消失了。一名年少的吟游歌者,双手沾满鲜血,握着宝剑,挡在罗马士兵攻向喂奶女子的小径上。
他转头看着女子,他俩眼神交会,相视而笑。
「负伤的吟游歌者抵挡着罗马人,直到女子下到河边,将小女婴放入小船并推离河岸。
「鲜血直流的吟游歌者用尽最后的全力,将宝剑抛至女子脚边。
「她举起剑,在狭窄的小径上和兵团战斗四小时,一刻也不停歇,不让他们靠近河流。士兵都累垮了,在小径上对着自己人互相叫嚣咒骂。
「罗马将领沉默而震惊地注视一切,无法理解为何身经百战的战士,连刀身轻划过这名女子的机会也没有?
「她奋战了四小时而精疲力竭。一滴水也没喝的她,肺部严重脱水而干涸,鲜血从她美丽、干裂的嘴涌出。
「在膝盖失去力气倒向地面的同时,她对着河流下游、载着未来小小歌者——歌儿——的船挤出最后一个虚弱的微笑。而她的歌词和歌里保存的画面,就这么流传了数千年,传给今天的我们。
「人不是只有肉体。无形的感受、心中的热情、感知,更是无与伦比的伟大、重要。物质只能投射出其中某些部分,就像镜子只能投射出某些部分一样。
「小歌儿长大成为女孩,成为女人,成为母亲。她活在地球上,并唱着歌。她的歌带给人的,只有光明的感受,就
像全然疗愈的光线,能够驱散人心的阴郁。生命中所遭遇的
种种挫折与困难,一直试图要消灭这光线的源头。黑暗力量
想在无形之间逼近,却怎样也无法突破那唯一的障碍——坚
守在路中间的人。
「人不是只有肉体,弗拉狄米尔。吟游歌者血泊中的肉体,用灵魂的光将微笑发送到永恒里,他的微笑,投射出人无形部分的光。
「握住宝剑的年少母亲肺部干涸了,嘴里涌出鲜血,她那干裂的嘴,早已接收到吟游歌者充满光的微笑。
「弗拉狄米尔,现在,相信我吧。去了解吧,听见吟遊歌者无形的刀剑,正在通往后代子孙灵魂的道路上,挡掉黑暗、恶毒攻击所发出的鸣响声吧。请你再讲一遍,弗拉狄米尔——吟游歌者。」
「我没办法……我还不能按照它的意义把它念出来,我以后再念吧。」
「谢谢你不念,弗拉狄米尔。」
「告诉我,阿纳丝塔夏,既然你可能知道。现在哪些人是那名喂奶女子和小女孩——女歌者歌儿——的直系后代?在小径上奋战的吟游歌者的后代。有谁能忘记这样的事,忘记自己的身世?」
「请你想想看,弗拉狄米尔,为什么你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想看看这个,或这些忘掉自己祖先的人。这样无情的人。」
「也许你想确认自己并不是那个——忘掉的人?」
「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懂了,阿纳丝塔夏,不要说出来。就让每个人自己去想一想吧。」
「好。」她回答后便安静看着我,没再说一句话。我也沉默了一阵子,不过阿纳丝塔夏描绘的场景还停留在我的脑海里。
我又开口问她:
「为什么你选了这个词当例子?」
「为了让你知道,这个词涵盖的意象马上就要在真实世界中具体发生。几千根吉他弦在俄罗斯当代吟游歌者的手指下振动着。我在森林里梦想一切的时候,他们也是最先感应到的。他们的灵魂……一开始只出现了一个闪烁火光,和一根精细的琴弦颤动,但马上会有其他灵魂接着弹奏回应。很快地,他们的歌会被许许多多的人听到。他们——吟游歌者——将会帮助人看见新的曙光。人类灵魂展开悟性的新曙光。你会听见他们的歌,新曙光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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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11 急转直下
在阿纳丝塔夏那儿待了三天之后,我回到船上,一连好几天的时间,我完全没有心情无法处理公司事务。我没有办法决定接下来的航行路线,也没有办法回复新西伯利亚传来的无线电报。我的疏于管理被我雇来的新手和几个船员发现,他们开始明目张胆地偷窃。船停靠苏尔古特后,当地警方和我的警卫联手,逮捕了这些窃贼也做了笔录,但我完全不想再深究。
很难解释为什么遇见阿纳丝塔夏会对我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之前有各种宗教人士会来拜访我们公司,他们说想为社会做善事,所以总是来这里要钱。有时我为了打发他们会直接给钱,也不会特别想了解他们是在做什么的。何必呢,要是每一次交谈的最终目的都是要钱。
阿纳丝塔夏没有像「宗教人士」一样跟我要钱,我甚至很难想象自己可以给她什么东西。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却又给人一种什么都有的印象。我指示轮船直接航向新西伯利亚,把自己锁在舱房里苦思。十几年经商及带领团队的经验教了我很多,时起时落磨练出我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找到出路的能力。
但这次的情况是我遇过最糟的一次,什么惨事全部一次发生。眼见公司就要倒闭,公司里的“善心人士”已开始散播谣言:「他出了状况,已经没有能力再做出有效的商业决策。」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大家:「请自保。」而他们真的这样做了,我回到公司时看见人人是如何自保。连我的亲戚也加入,能拿的就拿,能偷的就偷。「反正怎样都会倒。」他们心里这样想。只有少数的老员工想办法撑住公司,但是等到我的船回来,我在船上阅读的书被他们看见后,他们也不由得担心起
我的精神状况。倒是我自己完全冷静清醒地评估当前的状况。我非常清楚跟这群人继续下去,是不可能扭转情势的。就连曾经对我唯
命是从的人,也对我的每个决定抱持怀疑的态度。我很想跟别人讲阿纳丝塔夏的事,但难以想象有谁会理解,何况我可能还会因此被关进疯人院。我的家人已经开始讨论治疗的事。
虽然身边的人没有明讲,但他们都在暗示我拟一些一定会成功的商业计划书给他们。我的心放在新的兴趣上面,在他们眼里是种发疯或精神崩溃的象征。我的确也开始大量思考起我们生活中的种种情况。「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想,「老想着怎么做生意,钱也赚到了,却从没满足过。野心越来越大,已经这样子十几年了!谁能担保这种竞争游戏不会持续到最后一天,却永远不会满足?有人因为不够钱买一瓶酒而不高兴,家财万贯的人发现自己不够钱买更贵的东西——还不是一样不高兴,也许跟一个人拥有多少钱没有关系?」
有天早上,两个我很熟的大企业主来我的办公室找我。我跟他们谈起想找心灵诚挚的企业家组织结社的事,包括我们的目标、我们要做怎么样的生意。我很想全部讲出来给别人听,他们支持我继续讲下去,有时也会认同我说的。我们聊了很久,我在想既然他们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有没有可能是真的了解我在说什么?我的司机却告诉我:
「弗拉狄米尔·尼古拉耶维奇〔俄国人名有三部分:名字、父名、姓氏。一般对于长辈、老师、不熟悉或以“您”称呼的人,都会以名字加上父名表示尊敬。〕,他们是受人之托才来拜访您的,因为有人担心您的健康状况。他们想知道您最近都在想什么?烦什么?换句话说,想知道您精神正常还是不正常,他们该请医生,还是等您熬过这段时期。」
「你怎么看我的?」
他沉默一阵子,才小声地说:「您这十年的工作表现一直都正常,很多城里的人都说您很成功,但现在全公司的人都怕领不到薪水。」
这时我才知道大家忧虑到这种地步。我跟司机说:「把车子调头。」
我回到公司,召开紧急会议,指派了各种事务的主管,让他们可以在我不在的期间全权处理一切。我吩咐司机明天一早接我去机场。在机场时,他交给我一个温热的包裹。我问他:
「这是什么?」
「馅饼。」
「你这是在同情我这个不正常的人,所以才给我馅饼吗?」
「是我太太,弗拉狄米尔·尼古拉耶维奇。她一整晚没睡,都在烤馅饼。她以前从没烤过,她还年轻,不过她非常投入。她硬是要我交给您,包在布里,还热的。她说您不会那么快就回来。如果您还回来的话……再见。」
「好吧,谢谢你。」
几天后他辞去工作,离开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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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12 谁来决定方向?
坐在飞机的椅子上,我闭上双眼。飞机的航向很明确,正飞往莫斯科,而我未来生活的方向仍无头绪,大多在想着企业家的事。现在还是很多人认为企业家就是不断经商,用某种不太诚实的手段筹措初期资本,在靠着损害周遭人的利益来使资本翻倍。当然,就像我们社会有不同阶层一样,企业家里面也有各式各样的人。不过,身在经济重建最早期的企业生态深处,我敢说第一波的企业家累积资本,大部分都是靠寻找全新及短缺的商品,要以非传统的方法生产,开发各种服务与更合理的制程。多数苏联和俄罗斯的企业家都是从零开始,甚至毫无借贷。毕竟他们不像下一波企业家一样,拥有私有化的工厂,所以他们只能绞尽脑汁,还必须祈求有好运降临,白手起家。为了证明这点,我就从我个人的经验中举几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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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13 从零开始的资金
在经济重建之前,我手下有一小队摄影师,包括摄影工作室的技术人员和一些特约摄影师。所有人都有薪水和外快,在当时算是小康,大家都能领到营收的分红。这下自然会想要更多,不过为此必须大幅提升营收、增加客户。我设法找到了一个方法,现在只要有意愿,还是可以利用。
有次,我的老旧「札波罗热茨」轿车在城郊道路上爆胎了,当时的轮胎都还是硫化制成。我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子,心想:「要是帮这些车主都拍照的话,会是多大的收入啊!」几分钟后我脑中就酝酿出计划,这在之后也付诸实行,足足让营收成长了三倍。
计划是这样的:摄影师拿着相机站在路旁,两个助理带着「服务站」(生活服务站)的绿色臂章,手上拿着公路局的交通指挥棒。许多驾驶会停下来,心想那是「绿色」环保巡查,还是别种巡查。在了解这只是种照相服务,而不是找碴、惩罚或临检之后,他们都欣然站在车前与车牌拍照。拿到地址后,照片会以货到付款的方式寄出。驾驶要站在车牌号码旁,寄送地址才不会搞混。
半年内,所有通往新西伯利亚的干道上都开始有这样的服务,所以我们开始常遇到已经拍过的驾驶。不过在这半年内,团队仍赚进了相当可观的金额。
后来,我想到拍摄民宅的业务,上面像明信片一样加上名字:「我的家乡」、「老家」等等。团队拍了大量的房子,照片需求很高。因此摄影师也不问居民意愿,到了社区就沿着街道走,拍下所有的房子。接着,邮差会送出所有照片并一一收钱。居民把照片寄给儿女,很多人都说这些照片激起了孩子返乡的欲望。
「新西伯利亚摄影联合公司」出现了团队薪资的支付问题,当时的管理阶层认为薪资超过合理的限度,但因为大家的营收分红都是一样的,也不能做什么。经济重建的初期,我们的团队就从联合公司划分出来,
组成独立公司,我当选为代表。我开始可以更自由地工作,筹措创建资本并做更有野心的事。我开始想:要增加公司的收入,还能做什么?有次,我和理论暨应用力学研究所的朋友聊天,他抱怨:
「薪资迟发,实验室还面临解散危机。能去哪里?还能做什么?现在没有人需要我们了。」
我问:「你们实验室之前都在做什么?」
「感热试纸,但现在已经毫无用处。」
「这种试纸是做什么的?」
「有很多用途,」他回答,接着从口袋拿出一张黑色的试纸说:「自己看看。」
我拿过来碰了一下,试纸就突然变成绿色,害得我立刻丢开。
「这什么鬼东西?怎么会变成绿色。我要去洗手!」我对他说。
他回答我:「别紧张,试纸只是因为你的手温而变色,它会随温度变化反应。如果高于正常体温,试纸会呈红色,正常的话就是那种浅绿色。」
这个构想很快就成熟,公司开始出产平板温度及压力指示器。纸板上画满各种颜色精美的方格,另一边标示颜色和对应的温度,粘上试纸后就可以知道温度。产品就这样诞生了。我们透过各地的国家贸易处销售这项产品,当时苏联还尚未解体。
公司的员工人数增加,大家都有不错的薪资。公司一开始的资本开始回本,也能够辅助研究所,所以实验室不再亏损,我们买了两辆公司专用车,还有全新的设备。接着有一件事情为我们带来了极大的突破。
某日下午,我到了公司的办公室,看见两部电话都有人在用,一部是秘书边听边写笔记,另一部是清洁工在听。她们刚挂上话筒,电话又响了。秘书说:「电话已经响了三个小时!一通接一通,没有停过!全都在问温度及压力指示器。
还有人骂我们和经济重建前的笨蛋没两样,他说如果我们提高价格,他愿意用更高的价格批货。所有人都在询问批货的事,有些甚至愿意预付。」
您可能还记得,在经济重建的一开始,我们国家相当流行通俗廉价的商品,举凡塑料夹、海报和裸女月历都很畅销,所有人都为之疯狂。在这样的时空背景下,我们的产品理所当然就成了超级新星。不过,毕竟这项产品都推出半年了,需求却突然到了狂热的地步。一定有什么事,然而是什么呢?
原来,前一天傍晚,国际事务专家茨维托夫在中央电视台提到日本,他说「日本人是足智多谋的民族」。他接着展示日本的压力指示器,那正巧与我们的产品类似。我才体会到广告有如此魔力,也知道什么叫走运!
我们的员工开始采每日三班制,在家包装、切割并完成产品。收入稳定成长后,公司买了小游艇,我还决定要为农业开发播种机。公司甚至租了大型客轮,要到极北地区出差、商务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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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14 破坏的力量
经营第一家自创的公司时,我在实务中了解到人际关系的崩解、对彼此的偏狭,都会成为粉碎物质富裕的破坏力。后来我意识到,许多团队的瓦解都是因为如此,一切可能起因于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的第一家公司就发生过这种状况,公司不只四分五裂,也毁了好几个家庭。到现在我仍无法理解,该如何对抗这股自发出现又无法以常理判断的力量!
这一切要从我决定购买一栋乡间的庄园别墅开始。我将这件事交给身兼公司总务和采购的经理阿列克谢·米舒宁处理。他办妥买卖的所有必要文件后,我去看了一下:很大的房子、五分之一公顷的土地、澡堂、车库和温室花园,还有好几头牛羊。老实说有点多余,但米舒宁说地主要离开了,所以想尽快把这里卖掉。牛饲料都有了,他也已经安排了一位女工从村里来挤牛奶。
我在一天后召开员工大会,宣布收购事宜,并解释这栋别墅会用来接待客人、员工休憩和庆祝节日。所有人要一起添购家具、整修别墅并完善厨房设备。
占公司半数的男性都表达热烈支持,女性却开始窃窃私语。争端不知是谁开启的,而我太太代表女性下了总结,说我和公司的男性超越了对待女性的所有既定礼节。
「我们在公司和你们做一样的事,」她站出来说,「每天回到家要打扫煮饭、带小孩,难道这些对你们来说还不够吗?你们现在还要我们在乡间别墅里做苦工、修理,之后更要服务、招待你们饮酒狂欢?」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知道她们开始把私人的家庭及其他不满情绪,发泄在公司的男性身上,因为其中一位女性大叫:「你们只顾着玩骨牌,盯着电视荧幕看。」但我们公司里根本没人会玩骨牌,是她担任消防员的丈夫在玩,而且他不在我们这里工作。公司员工的太太开始口无遮拦了,有个女人一时糊涂,对丈夫脱口说出:「你流汗和廉价香烟(他特别爱抽“普力玛牌”)已经够臭了,现在还要染上厩肥的臭味!」
现场鸦雀无声,丈夫深深倒抽一口气,胀红着脸说:「我就要故意染上厩肥的臭味,好让你这个荡妇不会靠近我。」
她受辱后哭了起来,其他女性安慰起她,她们也更加肆无忌惮,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字眼,就连我们的同仁热尼亚·科帕科夫也遭殃。他曾发明许多提高生产效率的设备,维修所有损坏的物品,她们却对他说:「我们这有一群发明家,但之后却得花上整整一年帮他们打扫善后!」
话题更转到了政治:「风头都给戈巴契夫占尽,但其实是妻子赖莎·马克西莫夫娜替他决定所有事情。」
我宣布暂停会议,觉得大家都应该讲点道理。休息后,所有人回到座位,外表看似平静,内心却紧张得很。我太太代表女性,故作镇定地下了尖酸的结论:
「当然啦,如果你们想要乡间别墅,请自便。不过在场不会有任何女性踏进那里一步,也就是说那完全是你们的地方。不过,既然资金是大家共出,没有我们的同意,你们也无权动用。为了补偿我们,你们得给我们一台有司机的轿车,要特别提供家用。我们会轮流使用。」
「好啊,」男性这方发声,「就让你们呆在这喘不过气来!我们什么都可以给,只要你们不出现在那就好!」
「他们会在乡下找集体农庄的女人。」
「就让他们找啊,反正那些女人迟早会走光的,谁需要啊!」
太太同样在公司上班的男性这次都没回家。那天是星期五,我们出发前往庄园。
我们四处检查,想出几项修缮计划。星期六,我们在澡堂里生火,一名当地女子应米舒宁的要求前来挤牛奶,我们看着她怎么做。一切都很愉悦,乳牛平静不躁动,现在属于我们了。那名女子向我们预告,说她没办法一直来挤奶,我们最好再找个人。
傍晚我们到澡堂洗澡,再自己准备晚餐。饭菜相当丰盛!米舒宁煎了鱼,摆上啤酒和伏特加。大伙儿正要坐下来享用时,突然听见「哞」的一声。是乳牛。我们起身前往牛棚,发现挤奶时间到了,可是女工却不在。我们八个男人就站在乳牛前,不知所措。
一般来说,大概没有人可以解释,人偶尔遇见动物时会发生什么事吧。你每天过着正常的生活,从来不会对小动物稍加留意,但突然间家里出现了小动物:小猫、小狗或其他动物,而你无意间对它们产生了人的情感,像对小孩一样。你既紧张又担心,这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也许,人类的始祖亚当在神交代他为所有生物命名后,他是带着爱意看着它们,为它们取名。这份爱传承了下来,深埋在我们的内心,
时不时出现。是否真的如此,不得而知。只是我们都对这头乳牛产生了某种感觉,它对我们一定也感受到了什么。就因为这样,才发生了这样的事……
谢廖沙·霍朵科夫说:「呃,奶水好像要把乳头撑破了,得想想办法。」大家把矛头指向米舒宁,问他为什么要买下这头牛!但同时又觉得卖掉很可惜——虽然只有短短一天时间,但我们已经将它视为亲人了。乳牛用哀伤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们,接着头向我伸来并发出「哞」的一声。乳牛哀求似地哞叫,我便向米舒宁说:
「既然乳牛是你买的,最好由你立刻动手挤奶!」米舒宁很快就把挤奶桶拿过来,绑上挤奶女工留下来的领巾,翻过栏杆后向牛走近。他要我们不要离开,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乳牛让他靠近挤奶,我们则给乳牛喝水、补充干草,还放了面包。米舒宁继续挤奶,一开始挤得不顺,牛奶只流出一点点,有时还会喷到桶子外,之后才渐入佳境。大概十五分钟后,牛奶还在流,米舒宁无意间悄声道:「我的汗要滴进去了。」
我们向大家收集手帕,让谢廖沙爬过栏杆,替米舒宁擦去额头的汗。谢廖沙蹲在旁边看着米舒宁挤奶,时不时帮他擦额头。突然,我们听到谢廖沙气愤的耳语:
「你在干什么?你这样会让乳牛受伤!你右手挤得很好,左手却只挤出三分之一,这样会把它的乳房弄歪的。」
「我的手指,」米舒宁喃喃自语,「左手指麻掉了,你快来帮忙。」
谢廖沙从另一边靠近乳牛,接着两人开始一起挤牛奶。大约过了半小时后,或者更久,他们挤满了一整桶牛奶。我们就在晚餐时品尝现挤的牛奶,这绝对是我们一生中喝过最美味的牛奶了。隔天一早,挤奶女工把我们叫醒,很惊讶地告诉我们,她刚试着要挤牛奶,但乳牛不知为何就是不让她挤。我们所有人又前往牛棚,照着前晚的做法,牛奶也成功流出。
「那就这样吧。」女工说,「既然乳牛喜欢你们,现在你们就可以自己挤了。乳牛经常这样,会让某些人靠近,而其他人不能。」
我们的乳牛看来十分挑剔。乳牛除了不让我们雇用的女工靠近之外,每次挤奶时,还总是要我们站在它的头旁边、喂它并和它聊天,挤奶更是要两个人一起。也就是说,每次挤牛奶都要三人一组,我们得安排三人一起,至少到我们把乳牛卖掉之前都会这样。不过,乳牛很挑剔的传言很快就传开来,开始有买家前来,想试挤牛奶却都不成功,所以都拒绝购买,即是价钱再低也一样。其实,是我还多订了一个条
件:不能把它杀来吃。我们请来了一名兽医,他告诉我们:
「各位,这种事很常发生。只要动物习惯了某个人,就会有一段时间不让其他人靠近。你们何必要用这种方式照顾呢?」
他没有给任何具体的建议,甚至还说乳牛怀孕了,也就是有孕在身。预产期快到的时候,我们得准备替它接生。兽医说了大概的时间,缺奶就是日子将近的迹象。我们被迫要轮三班照顾,所以在庄园里待一段时间,有时还得过夜。我们太太不相信我们真的在处理乳牛的问题,她们说过绝不会踏进庄园一步,认为乳牛只是个借口。公司的女性和太太完全失去了理智,开始出现低级的玩笑,其中曾嫌丈夫身上有臭味的女人说:「只有你们这些变态才会吸引变态的乳牛。」
他回答:「就算一辈子帮不说话的乳牛挤奶,也总比听你疯言疯语好。」他之后便搬到庄园定居,后来离了婚,娶了一个有小孩的乡村姑娘,成了不错的农夫。乳牛不再产奶了,我们按照兽医的建议准备接生,乳牛靠自己平安地生了小牛,是只非常英俊的小公牛。我们请兽
医过来,他看了后说:「很好。什么都不必做,它自己都弄好了。现在只要保持清洁,好好喂食即可。」
不久后,我们替乳牛和小公牛找到了善良的饲主。我们有次想看看小公牛长得多么英俊,发现乳牛也过得很好。我们到现在还是会想起它,不知道它记不记得我们。乳牛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可是公司内部的和谐却无法挽回。
因此,我将公司拆分后成立了另一家公司。我自己乘着租来的轮船,沿着鄂毕河往北航行,开始漫长的考察。我在旅程空档也会替国内外的企业家安排商务考察。
经过这次之后,我了解到成功最重要的关键,原来是公司内部的相互理解,不只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要信任每一个人。只要相信周遭的人,任何能力都会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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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15 贺宝芙企业家
刚到莫斯科伏努科沃机场时,我意识到钱包里没什么钱,自己也没有具体的行动计划。我的公司员工和家人大概也无法应付债务,会被迫变卖公司的资产,这表示我不能向家里求援。当然,要是我留在新西伯利亚,事情一定可以解决,但我这下就得每天专心处理公司的业务。然而,在泰加林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也对阿纳丝塔夏和自己许下承诺后,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我现在实在难以确定,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受阿纳丝塔夏的影响,还是我自己的意识或欲望使然。我清楚知道自己破产了,但在同事间看过许多例子后,我知道此时绝对无法奢望亲朋好友和前员工,因为所有人都会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你。也许,你在十年之间都是胜利者,但只要一个小小的错误,周遭的人就会开始鄙视你、无视你,很多知名的企业家都有这种遭遇。现在只能依靠自己,从看似无望的情况中找到出路。
我把装有毛衣、几件衬衫和一些小东西的包包丢在饭店后,开始在莫斯科街头漫步,试着了解阿纳丝塔夏对俄国企业家所说的话。
这次,我在莫斯科最先注意到的是贺宝芙商人的行为。穿着得体的人士在市中心的各地铁站,口若悬河地向路人介绍工作机会,他们说:「能跻身外商公司」。许多路人被高薪、升迁机会的承诺吸引,但他们绝口不提「贺宝芙」三字,显然是因为在《传递报》的求职页底下,几乎所有公告的最后都写上「谢绝贺宝芙」。
不过,他们还是挂着「招募人才」的牌子,广发「某家」外商公司的传单,不断说服路人参加面试。后来我发现,参加面试的人都受到了密集的思想改造,切中俄国中产阶级最在意的两点:第一、讲师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解说,以个人和亲戚的案例,宣称自从有了外商贺宝芙,就得到许多神奇的疗效。讲师同时向台下未来的推销员,暗示未来能做为大众治病的善事。讲师强调公司机制相当完善,不一定要是医护
人员,就算只是油漆或砌墙工人,只要上过两三堂课,都能向生病的客户提供咨询。
第二、他们不断以各种故事当例子,说明如何透过贺宝芙的推销而致富。推销员必须先自费购买至少一组商品,找到客户后以口头方式推销贺宝芙产品的神奇功效,再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同一时间,必须找到更多新推销员,每吸收一名就能从中抽成。只要下线越多,层级就会越高,也可以累积更多资金,到最后甚至不用自己经手推销。
身为企业家的我马上就明白,钱虽如黄金雨般倾泄而下,却都落在金字塔最顶端与周遭同伴上。整条长长的推销链分成多个所谓的层级,运作全靠各层级标高售价,最后再全部由最末端——相信产品有神奇功效的消费者——买单。价格有时会提高十二倍之多!为数众多的推销员凭着一张嘴,举出自身成功的案例,说服俄国人相信贺宝芙的神奇功效,让推销体制得以不断运作。在这个体制之下,甚至连炉子的灰烬都能贩售。倘若有人表示灰烬没有效用,他们就会声称消费者未确实依照指示或特殊方法使用。
这种体制在我国尤其见效,因为我们总认为口耳相传才能获得可靠的资讯,而不去相信官方管道。
讨论贺宝芙对人体是好是坏其实没有意义,这得讲上很久的时间。只有一件事我相当肯定:推销员在谈论自家产品的功效时总是特别激昂,但只要发现你身上没有赚头时,这份激昂便会随之消失。这时就会听到很多反例,像是「这种垃圾东西!」
这样的推销体制是由西方发明并管理,引诱着许多失业的俄国人。但这并不是我们俄国的企业。接下来我要再讲另一项西方商人的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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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16 到夏威夷免费度假
走在人来人往的莫斯科里,有位举止优雅、偶尔带着口音的年轻人请你留步,彬彬有礼地请你参加某个外商公司的发表会。你将会有保留席,还可以免费参加抽奖,有机会赢得金表或免费的夏威夷之旅,你大可放心,旅程真的免费,但不要忘了俗话说得好:「只有捕鼠器上会有免费的奶酪」。
不难理解这种捕鼠器是怎么运作的。其实,你「免费」获得的是住在豪华别墅的机会。你在抵达之后,会发现实际虽然与传单的照片相符,但机票、餐饮及其他服务都得自费。
住了几天后,你就会发现这种「免费住宿」,比起完全自费到价格相近的度假村还贵上许多。背后的道理很简单:
你免费住宿的费用全都转嫁到一系列的服务与餐饮上。除此之外,这些费用会用来支付街上年轻中介的薪水、所谓「免费」的发表会、发给你的传单,也变成了公司的利润。
当然,这对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大概只会有被愚弄的不快感。可怕的是,我们财产不多的俄国中产阶级,为了度假存了整整一年的钱,最后却落入此等骗局。他们选择不去探望母亲,不去国内其他度假村,而是把积蓄都给了国外这些「聪明人」,自己像个笨蛋一样,在专为笨蛋设计的别墅里待上两个礼拜。
各位海外的先生,你们怎能这样不尊重我们?我看着满是舶来品的贩卖亭,就连水也是进口的。这让我想起自己的轮船上也是一样,但那时从未细想背后有什么涵义。我在广播上听到品质可疑的鸡腿已流遍全国,市面上还有标榜有益健康且富含矿物质的精美瓶装水,其实根本就是自来水,还添加了可疑的物质。我看到不计其数的招牌写着吃热狗提神,乍看还以为整个莫斯科和俄罗斯都把这种橡胶香肠当成国民料理。那时我心里想着,为什么我以前从未注意过呢?
我还记得在经济重建之初,我们是如何毕恭毕敬地接见外商,安排他们坐上我的轮船,沿着鄂毕河进行商务考察;
还有西伯利亚的企业家尽一切所能帮忙招待。当然不能对外商以偏概全,但我们最后到底获得了什么?所以啊,俄罗斯的企业家,你们又在哪里呢?你们才是应该让我们国家富强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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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5 | 显示全部楼层
17 经济重建之初
经济重建之初,政府颁布了第一条有关“苏联合作组织”的法令,仿佛是在鼓励大家采取行动。许多年轻人,还有不怎么年轻却生龙活虎的人,想真的为自己和国家做点什么,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身处不友善的人群之中,旁人大喊着:“打倒他们,这些无耻的资产阶级!我们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尽管首批企业家大多都不,分昼夜地劳动,付出大量的精力,更展现聪明才智,冒着可能失败的风险,却从来没有人对他们说过“谢谢”。就连最微
不足道的扶持,也仅能依靠彼此之间的联系与互动。当时,我脑中凭空(真的是灵光一闪)出现了成立「苏联合作组织联盟」的想法,我和阿尔乔姆·塔拉索夫(俄国知名企业家)等人号召,共同组织了这个有首批企业家组成的联盟。
当时我们大部分都是共产党员。在第一届企业家大会上,我获选为党小组秘书。我试着向苏共中央委员会的督导科洛索夫斯基解释:在这种人人喊打的氛围之下,企业家真的是举步维艰,因此需要他们道义上的支持。然而,我很快就意识到,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有老百姓的敌意,还有大小官员的骚扰。中央委员会的高层因为害怕失去民心,不可能公开声援我们,况且他们的权力早就大不如前(显然内部已开始争权夺利)。
政府对企业家的征税越来越严苛,现今根本没有公司(或许只有少数例外吧)在守法缴税后,还能维持公司的正常营运。因此,很多公司会巧立各种名目逃税,但这样又掉入了更危险的情势——违法。企业家一次又一次解释,现行税制在各方面都相当荒谬而注定失败。这种税制理所当然不会成功,因为制定者比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我个人猜测),要缴清税金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他们就是故意如此,为了什么?为了权力!为了敲竹杠!任何公司只要一露出马脚,就可能马上遭到税务机关或警察取缔,最终被弄得灰飞烟灭。
我觉得自己对不住重建时期的首批企业家,以及俄国现在的商人,所以决定在能力范围之内,为他们做点什么。我去了一趟「俄罗斯企业家与合作组织联盟」(主席原先是我们在重建之初选出的季洪诺夫——列宁全苏农业科学院院士)。联盟主席团的本部还在,但很多办公室都已人去楼空。
季洪诺夫在一年半前去世。接着我又得知,俄罗斯商业圆桌会议的主席伊凡·奇威里季和秘书在半年前惨遭毒害。塔拉索夫离开了联盟,成员数量也随之锐减。
还好联盟仅剩的三位人员之中有人认识我,所以应我要求提供了一间办公室,里头配备两部电话、一台电脑和传真机。联盟已经没有活动筹办的经费,因此什么都必须自己来。
为了节省时间和饭店费用,我甚至就在办公室里过夜,早上六点在清洁工进门时起床。办公室里没有电视,让我可以工作到半夜。从舒适的舱房(船上只要一通电话,就会有人送上各种餐饮),到不适合居住的办公室,这样的生活条件剧变完全没有难倒我,反而让我更能专心工作。
我反复思量后草拟了企业家结社的章程,并且写了一封号召信,利用不会忙线的早晨传真至各家企业。我透过报纸广告与随机拜访等多种途径,在莫斯科的各行各业中找到了几位认同企业家结社精神的秘书,其中包括三位莫斯科的大学生。一开始安东·尼古拉伊金先来,原本是要修理坏掉的电脑,但在得知结社的工作后,也把朋友带来了——阿尔乔姆·谢谬诺夫和阿列克谢·诺维奇科夫。他们开始编写电子版《俄罗斯黄金名册》,制作高专业水准的电脑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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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18 俄罗斯企业家结社
成立结社的宗旨在于,凡在俄国市场耕耘一年以上的企业家均可入会,会员不仅要和彼此建立互信的合作关系,还要真诚对待服务的对象,以及内部的全体同仁。很多社会团体都曾试图劝退我,直说企业家对各类协会已经不感兴趣,既不相信也不热衷,而且现在几乎没有只要少许会费就能轻松加入的组织了。他们更向我表示,入会时强调企业家人格和企业道德的提升,这样的想法实在荒唐。
我的旧识塔拉索夫得知我人在莫斯科,并了解我的计划之后,决定参加其中一场「圆桌会议」。他加入了文件撰写的行列,亲自写信号召俄国的企业家。他更拿出数千元制作精美的文宣,准备在小型企业代表大会上发放。
然而,大会的主办单位决议不让我们发放结社的文宣,想必是害怕来自我方的竞争吧。于是,几位秘书和学生站在俄罗斯饭店的门口附近,试图将文宣资料夹发送给各代表。他们不畏寒冷地坚守岗位,警察却认为他们在进行不法交易而进行驱离。最后,塔拉索夫还是把文宣资料夹带进了克里姆林宫,只可惜带的数量不多。
我们满心期待的行动落空了,组织结社几乎成为遥不可及的目标。我们遇到了难关,只有一成的收件者认同我们的理念。因此,如果要让全国各地的企业家了解结社的组织行动、宗旨和架构,就得耗费大量的印刷费与邮资,可是我们没有这么多钱。
联盟因为没有其他收入来源,所以得将收到的部分会费挪用为办公室租金。而且,联盟看到我们遇到阻碍后,竟无视当初企业家的会费是以结社的名义收取,就擅自中断了结社组织的预算。联盟把企业家的会费都花在总务支出,接着又开始迟发结社秘书的薪水。最后我不得不离开联盟,将第二台电脑留在原处,那是用结社企业家的资金购入的。
「怎么会这样?」学生百思不解(许多电脑程序可都是他们自费完成),「按照这个社会团体的组织章程,我们在做的工作本应是他们该完成的,现在他们却把我们当成租户,将企业家视如敝屣。」联盟则对此表示:「你们得缴纳租金」。
我和剩下的几位秘书想继续企业家联盟的工作,情况却再度重演。
在我认识几位社会团体的领袖后,我惊觉这些团体都空有名称,却没有任何会员,形同「沙发政党」〔1990年2月修正苏联宪法后,苏联共产党不再一党独大,造成政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莫斯科光在一年内就出现两百多个登记政党。然而,多数政党人数屈指可数,被戏称只要一张沙发就可坐满所有党员的“沙发政党”,几乎无任何政治影响力,不过几年便渐渐凋零、消失。〕,只顾着领导层的需求利益。虽然巴什玛奇尼科夫带领的地主佃农协会并不属于此类(或许还有其他例外),不过当时的团体多是如此。
即使到现在,俄罗斯也没有集结大量企业家的社会团体,只有像是“沙发政党”的团体。为什么会这样?在众多原因当中,我认为应该是会费的不记名制。领导层基于某种原因成立后,开始代表各企业家决策,过程却未向多数人咨询。
我离开协会之后,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更没有钱可以生活,塔拉索夫也早已迁居伦敦。他先前曾试图竞选俄国总统,光收集连署书就花了数百万卢布之多,却遭到中选会剔除大半连署书,让他不得不转而修补个人财物损失。
在秘书处工作的当地居民,也因为亏欠薪水而被迫辞职了。
只剩下我一人。准确来说,是我觉得只剩下我一人,因为还有那三名当地大学生留下。安东、阿尔乔姆和辽沙〔阿列克谢·诺维奇科夫的昵称。〕不打算半途而废,安东替我租了一间套房,用自己存来休假用的钱按月支付房租。他们愿意等我,希望我能在当前的状况中找到出路,继续创立结社的工作。身陷其中的他们仍相信这个理想,可是我眼前却只见到一条死巷。
就在这个时刻,新西伯利亚传来了一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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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31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19 朝向自杀之路
有天晚上,一个从新西伯利亚出差到莫斯科的人来找我,他带了一瓶伏特加和一些小菜。我们坐在我租的套房厨房里,他把我家里和公司的情况告诉我。情况很惨,我的公司因为付不起租金,被迫放弃市中心的其中一间办公室。卖汽车零件的店也收起来了,员工试着改卖鞋子,结果增加了更多债务。我得扛起全部的责任。
「你人却在这里,不晓得在干嘛。很多人都说你疯了。你要一头栽进这种只有天晓得你在干嘛的事情之前,最起码要先把公司整顿好,那里已经没有人要相信你了。」
我们喝光整瓶酒后,他问我:
「你要我老实告诉你,我认为大家对你还有什么期望吗?」
「说吧。」我回答。
「希望你去自杀或是永远消失。你自己想想吧。今天只要没有创业资金就什么也干不起来,而你现在别说没有创业资金了,连喂饱自己都没办法,还积了一屁股债,成功脱离这种困境的例子一个也没有。不过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随着你的死烟消云散,大家还可以瓜分你遗留的财产。你太太说你狮子座,命盘显示你一生挥霍,最终死于贫困。你做第二次的商业考察到底是为什么?没有人想得通。」
尽管我们都喝得烂醉,隔天一早起来,我还是能清楚记得这段对话,他的理由具有相当的说服力。在新西伯利亚走投无路,在莫斯科这里也走投无路。跟我一起工作的人在受苦,我的家人也在受苦。我没有办法挽救,因为我找不到出路。可能只有我的死能终结这些痛苦。当然,自杀不是件好事。但是按照事情发展的逻辑看来:我自杀能减轻其他人的负担,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说得对,我没有权利活下去。我下定决心自杀。这个念头甚至让我平静下来,再也不用挣扎着寻找脱困的出路了,因为我已经认定死亡就是唯一的出路。
我稍微收拾一下房间,留了纸条告诉房东太太我走了,不会回来。我决定去工会把文件整理好,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说不定有人会接下去这份工作。只是我连买毒药的钱都没有,要用什么方法自杀?后来我想到:要让人看不出来是自杀,我可以假装去游泳。假装自己是那些敢在冰天雪地里冬泳的人,潜到洞里,然后溺死在里面。我出发了,但是在普希金地铁站的通道里,我突然听见了熟悉的旋律。两个女孩在拉提琴,她们前面放了打开的琴盒,路人会往里头丢钱。很多音乐家会像这样在地铁赚点小钱,不过这两个女孩,她们的提琴,在人来人往的喧闹声与列车行驶的隆隆声中飘扬的旋律,让很多人放慢了脚步。我也瞬间停下脚步。小提琴的弓正拉着……阿纳丝塔夏在森林里哼唱的旋律。
当时我在森林里请阿纳丝塔夏唱一首她自己的歌,一首我没听过的歌,于是我听到这首独特、奇妙、迷人、没有歌词的歌。一开头,阿纳丝塔夏发出初生婴儿般的啼叫,接着转为细柔亲昵的声音。她站在树下,双手贴在胸前,像是在用歌声呵护、抚慰着小小的婴儿,并诉说些什么。这无比温柔的歌声使周围的一切都静下来仔细地聆听。接着阿纳丝塔夏仿佛因为小婴儿醒过来而欣喜,音调随着喜悦高升,惊人的高音流畅地盘旋而上,直入天际,填满每个角落,使周围的一切洋溢着喜悦之情……
我问这两个女孩:「你们刚刚演奏的是?」
她们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女孩说:「我刚才是即兴。」
另一个女孩接着说:「我中间加进来,跟着她一起即兴。」
在这里,莫斯科,全心全意组织友善企业家结社的我,已把这当成我生命此刻最重要的目标,很少想起阿纳丝塔夏。却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仿佛诀别一般,她使我想起了她的存在。
「请再演奏一次跟刚刚一样的东西,拜托。」我要求这两个女孩。
「我们试试看。」较年长的回答。
我站在地铁的通道里听着令人陶醉的小提琴声,回想起泰加林的林间空地,想着:「阿纳丝塔夏!阿纳丝塔夏!要完成你在真实生活中设想的一切真是太难了。做梦是一回事,把梦想化为具体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啊。你拟的计划不对。组织友善企业家结社、写书……」
我感觉被电击中,一再重复这句话,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哪里出错了。回到泰加林……泰加林……这句话在那里讲起来好像不太一样,可是……怎么个不一样呢?我继续重复,把句子内容对调一下,变成:「写书、组织友善企业家结社。」
啊,当然!要先写好书才行。这本书理应可以解决我所有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可以把结社的讯息传递出去!哎,已经浪费了多少时间,还把自己的人生搞得这么复杂。好了没关系,我会马上行动,至少现在该怎么行动很清楚了。当然对一个不会写书的人来说,写一本书,而且还要有人愿意读,是很困难的任务。但阿纳丝塔夏相信会成功,她一直说服我写。好吧,试试看,一定要试试看,坚持到最后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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